持戒念佛的唐代大诗人白居易

2021/01/07        

持戒念佛的唐代大诗人白居易

白居易(772—846年),字乐天,号香山居士,又号醉吟先生,祖籍山西太原,后迁下邽(guī,陕西渭南)。作为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,白居易有《白氏长庆集》传世。后世学者多以研究白居易诗文中的现实主义思想,及其所倡导的新乐府运动的文学史贡献为主流。

其实,他还有另一条不寻常的人生轨迹,就是对佛法的闻信与实践。

一、出书香门第而勤政爱民

据《旧唐书·白居易传》记载,白居易生于书香门第,七世官宦家族,其太祖为北齐功臣五兵尚书,祖父“世敦儒业”。白居易长期为官,曾任左拾遗、翰林学士、左赞善大夫。其间被贬出长安,曾任江州(今江西九江)司马,在任期间经常去东西二林(东林寺、西林寺)。又历任苏州刺史、杭州刺史、太子少傅、刑部尚书,官至二品,晚年退居洛阳。

白居易在翰林院为谏官时,就常以诗词的方式向皇帝进谏,广言朝政之得失。其《观刈(yì)麦》《卖炭翁》等作品,都表现出他关心众生疾苦的悲悯情怀。无论在朝中做官,还是到地方任职,白居易都能勤政爱民,深受百姓爱戴。

二、系禅门法嗣且通学释典

白居易的一生适逢唐代佛法兴盛,他从唐顺宗时开始步入仕途,到宪宗时受到重用。此时正是唐代国家大规模组织佛经译场的后期,此前玄奘、义净、不空等译经师已经翻译出了一大批佛教经论。元和十四年(819年),唐宪宗令人从法门寺恭迎佛舍利到长安瞻礼供养(《隋唐佛教史》)。白居易在此阶段经历了唐朝佛教信仰的大发展时期,而在人生后期,又逢唐武宗灭佛,不久即离世。

唐代的禅宗非常兴盛,白居易也曾习禅,而且是得到宗门印可的俗家弟子。《传法正宗记》载:“大鉴之四世,曰洛京佛光寺如满禅师,其所出法嗣一人,曰太子少傅白居易者。”意即六祖慧能大鉴禅师的第四代传人是如满禅师,而如满禅师的唯一传人是白居易。

白居易做杭州太守时,曾专程入山拜访鸟窠禅师。鸟窠禅师常住在秦望山长松之上,白居易说:“禅师坐处甚危险。”禅师问曰:“老僧有甚危险?侍郎险尤甚。”白居易反问:“弟子位镇江山,何险之有?”禅师答曰:“薪火相交,识性不停,得非险乎?”

白居易又问何者是佛法大意,禅师答言:“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。”白居易对曰:“三岁孩儿也解恁么道。”禅师答曰:“三岁孩儿虽道得,八十老人行不得。”白居易信服其言,作礼而去。(以上事出《大慧普觉禅师法语》)

白居易颖悟异常,读书勤奋,不仅深谙儒学,对佛典也很通达。《旧唐书·白居易传》记载:“居易儒学之外,尤通释典,常以忘怀处顺为事,都不以迁谪介意。”白居易自传《醉吟先生传》称自己“栖心释氏,通学小中大乘法”。

大略统计,《白居易全集》中直接提及名字的佛教经论就有近三十部。其诗文在反映佛教内容与形式上也颇为多样,有的是直接引入诗文,有的是记述佛寺讲经说法,有的是请问法义,有的则是画变相图。从白居易的诗文创作中,我们也能窥见他对佛教经典的强烈好乐与精深研习。

三、由持戒实修而道业增上

对于佛法,白居易坚持解行并进,不仅广泛深入研读经论,而且非常注重实修。戒为无上菩提本,白居易对持戒很重视,关于他持守八关斋戒有很多记载。

八关斋戒是为方便在家人短时间受持出家法而设,内容包括:一不杀生;二不偷盗;三不非梵行(不淫欲);四不妄语;五不饮酒;六不着香花鬘,不香油涂身,不歌舞倡伎,不故往观听;七不坐卧高广大床;八不非时食。

《祭中书韦相公文》记载:“长庆初,俱为中书舍人日,寻诣普济寺宗律师所,同受八戒,各持十斋。”长庆元年(821年),白居易年近半百,与相公韦处厚均为五品,官职为中书舍人。那日,两人一起受八关斋戒,各自持守十斋。这可能是白居易诗文中最早提到自己受八关斋戒、持十斋的时间。

《画弥勒上生帧记》云:“乐天归三宝,持十斋,受八戒者,有年岁矣。”这是开成五年(840年),白居易时年六十八岁写下的,可见他持十斋,受八关斋戒,是坚持多年的习惯。

对于曾为其授过八关斋戒的人,白居易在文章中也有记载。《东都十律大德长圣善寺钵塔院主智如和尚茶毗幢记》云:“振辈以居易辱为是院门徒者有年矣,又十年以还,蒙师授八关斋戒。”此记表明,白居易五十三岁至六十二岁这十年间,由智如和尚为其授八关斋戒。白居易非常郑重地作诗记曰:“每岁八关蒙九授,殷勤一戒重千金。”(《赠僧五首·钵塔院如大师》)诗中的“九”,表示多次。

白居易不仅持十斋,还持三长月斋,即每年农历的正月、五月和九月,全月持守八关斋戒,有诗为证,如《早春持斋·答皇甫十见赠》:“正月晴和风气新,纷纷已有醉游人。帝城花笑长斋客,三十年来负早春。”由此看来,白居易正月持斋应该已经有三十年了。

还有记录五月持斋的诗文,如《仲夏斋戒月》:“仲夏斋戒月,三旬断腥膻。自觉心骨爽,行起身翩翩。”仲夏月即为农历五月。又有记录持九月斋的诗句,如《闰九月九日独饮》:“自从九月持斋戒,不醉重阳十五年。”这是会昌二年(842年),白居易七十岁时所作,表明他从五十五岁开始,即持九月斋。

对于传统士大夫而言,弹唱作诗、饮酒食肉的习性是普遍存在的,在唐朝更是如此。白居易作为一个佛弟子,也在诗中记录了他通过持守斋戒不断对治这些习气的过程。

如《斋戒》:“每因斋戒断荤腥,渐觉尘劳染爱轻。六贼定知无气色,三尸应恨少恩情。酒魔降伏终须尽,诗债填还亦欲平。从此始堪为弟子,竺乾师是古先生。”诗中“竺乾师”,即是指本师释迦牟尼佛。白居易还有一首著名的戒杀护生诗:“莫道群生性命微,一般骨肉一般皮。劝君莫打枝头鸟,子在巢中望母归。”

白居易晚年愈加精进,从他的诗作中可以知道,晚年不仅三长斋月持斋,平时也有持月斋等。如《改业》:“先生老去饮无兴,居士病来闲有余。犹觉醉吟多放逸,不如禅定更清虚。”又如《寄题庐山旧草堂·兼呈二林寺道侣》:“三十年前草堂主,而今虽在鬓如丝。登山寻水应无力,不似江州司马时。渐伏酒魔休放醉,犹残口业未抛诗。君行过到炉峰下,为报东林长老知。”

此外,还有的诗记录了白居易夜晚礼拜佛经的喜悦心情和感触,如《欢喜二偈(其二)》:“眼暗头旋耳重听,唯余心口尚醒醒。今朝欢喜缘何事,礼彻佛名百部经。”又如《戏礼经老僧》:“香火一炉灯一盏,白头夜礼佛名经。何年饮着声闻酒,直到如今醉未醒。”。

四、从求生兜率到求生极乐

学佛的真正目的,是为自己的生命找到一个永恒的栖身之所。白居易对于佛法修行的最终归趣,经历了从求生兜率内院到求生西方极乐的重要转变。

白居易早先发愿往生兜率内院,觐见弥勒菩萨。大和八年(834年)夏,白居易六十二岁,与大比丘及优婆塞等一百四十人,同受八戒,修十善,画兜率天宫,并发愿云:“愿当来世,与一切众生,同弥勒上生,随慈氏下降,生生劫劫,与慈氏俱。”(《画弥勒上生帧记》)

然而晚年的白居易,对病苦有了更深刻的体会。《旧唐书·白居易传》记载:“予(白居易)年六十有八,始患风痹之疾,体郤(xì,不舒适)首眩,左足不支。盖老病相乘,有时而至耳。予栖心释梵,浪迹老庄,因疾观身,果有所得。何则?外形骸而内忘忧患,先禅观而后顺医治。”白居易以“外形骸而内忘忧患,先禅观而后顺医治”的理念来化解病苦,切中肯綮(qìng),令人叹服。

更重要的是,经过这一次病苦的折磨,白居易开始由求生兜率内院转为求生西方极乐。开成五年(840年),白居易六十八岁,他拿出三万俸禄,请人以《阿弥陀经》《无量寿经》为依据,为香山寺画西方净土变相图,并撰写了《画西方净土帧记》,发愿求生净土。

白居易先赞叹极乐世界与阿弥陀佛的殊胜,又说明这次画图的缘起等,最后郑重发愿:“弟子居易,焚香稽首跪于佛前,起慈悲心,发弘誓愿。愿此功德,回施一切众生。一切众生,有如我老者,如我病者,愿皆离苦得乐,断恶修善。不越南赡部,便睹西方,白毫大光,应念来感,青莲上品,随愿往生。从现在身,尽未来际,常得亲近而供养也。欲重宣此愿,而偈赞曰:极乐世界清净土,无诸恶道及众苦,愿如老身病苦者,同生无量寿佛所。”

莲池大师对白居易的这一转变赞叹有加:“人传蓬莱有乐天名,乐天辞以偈曰:‘海山不是吾归处,归即须归兜率天。’今复舍兜率,而求净土。岂所谓披砂拣金,愈择而愈精者耶?”(《往生集》)白居易的这个转变,深契诸佛本怀及历代祖师的教诲。

就在发愿求生极乐的同年同月,白居易也请人为香山寺画了一幅弥勒上生兜率陀天图,并撰写了《画弥勒上生帧记》。记中有言:“今因老病,重此证明,所以表不忘初心,而必果本愿也。”所谓“本愿”,是指“乐天归三宝、持十斋、受八戒者,有年岁矣。常日日焚香佛前,稽首发愿。愿当来世,与一切众生,同弥勒上生,随慈氏下降。生生劫劫,与慈氏俱。永离生死流,终成无上道”。可见,白居易仍然渴望能随侍弥勒,圆成佛道。然而他最明智之处,则体现在先求生西方极乐世界。

十方法界中有无量诸佛刹土,释迦一代时教中,劝生其他净土者偶尔有之,而劝生西方极乐者则比比皆是,古德称为“千经万论,处处指归”。因为西方极乐超胜独妙,胜于其他佛土。仅以西方极乐与兜率内院而论,关于二者之优劣,智者大师在《净土十疑论》中有详细阐述。

简而言之,西方极乐靠信愿念佛,仰仗佛力即得往生;兜率内院要靠自力修行、定功深厚方能往生。此外,极乐世界无纤毫之恶,一切对境都是助道之法,寿乐无极;而兜率内院仍属欲界,极易退转,师子觉尊者往生到兜率,却被五欲所迷便是前车之鉴。可见,求生兜率内院,对于一般的业力凡夫而言,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

白居易因身遭病苦,遂发愿先往生极乐,这是一个最明智的选择。阿弥陀佛第二十三愿云:“设我得佛,国中菩萨,承佛神力,供养诸佛,一食之顷,不能遍至无数无量亿那由他诸佛国者,不取正觉。”(《佛说无量寿经》)从这个角度说,往生极乐就相当于往生到一切佛土。往生极乐以后,就可以随意到弥勒净土。白居易所选择的,正是一条至为稳妥的道路。

五、由老实念佛而往生西方

白居易于开成五年(840年)因病苦而发愿求生西方,其实早在二十多年前,他已经与净土法门结下了深厚的法缘。白居易于元和十年(815年)被贬为江州司马,传世名作《琵琶行》就是作于这一时期。在江州任职期间,白居易登香炉峰,建草堂,与东林寺长老交游,并自言初来此上任,仿佛回到故乡。《东林寺白氏文集记》记载:“昔余(白居易)为江州司马时,常与庐山长老于东林寺经藏中,披阅远大师与诸文士唱和集卷。时诸长老请余文集,亦置经藏。唯然心许他日致之,迨兹余二十年矣。……且欲与二林结他生之缘,复曩(nǎng)岁之志也,故自忘其鄙拙焉。”

可见,白居易与东林寺早就结下了深厚的佛缘。

东林寺作为莲宗开山祖庭,持戒念佛之风对白居易也产生了重要影响。白居易有诗如《临水坐》:“昔为东掖垣中客,今作西方社内人。手把杨枝临水坐,闲思往事似前身。”又如《与果上人殁时题此诀别·兼简二林僧社》:“本结菩提香火社,为嫌烦恼电泡身。不须惆怅从师去,先请西方作主人。”诗句中已流露出白居易求生西方之心。晚年的白居易在念佛修行上愈发精进,他所作的《念佛偈》广为流传:

“余年七十一,不复事吟哦。

看经费眼力,作福畏奔波。

何以度心眼,一声阿弥陀。

行也阿弥陀,坐也阿弥陀。

纵饶忙似箭,不废阿弥陀。

日暮而途远,吾生已蹉跎。

旦夕清净心,但念阿弥陀。

达人应笑我,多却阿弥陀。

达又作么生,不达又如何。

普劝法界众,同念阿弥陀。”

无论行住坐卧,穿衣吃饭,皆是佛不离心,心不离佛,白居易求生西方净土之心已沛然莫御。由因推果,来生将栖神何处,已不言自明。《佛祖统纪》云:“(白居易)一夕念佛坐榻上,倏然而逝。”

《净土晨钟》云:“(白居易)临终安然坐逝,往生有明验矣。”道衍法师赞叹白居易云:“不独姓名垂百世,已将神识托莲池。”(《诸上善人咏》)

结语

白居易是唐朝继李白、杜甫之后,最具影响力的诗人之一,一代文豪的名字已深深地镌刻在中国文化史上。梦转千年,当我们再度捧读白居易的一篇篇珠玉诗文时,千万不要忘了他那句掷地有声的金玉良言:“普劝法界众,同念阿弥陀!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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