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古杭云栖莲池大师塔铭》略释

2019/08/02        

《古杭云栖莲池大师塔铭》略释

一、发出离心,断爱出家

居常太息曰:“人命过隙耳,浮生几何。吾三十不售,定超然长往矣,何终身事龌龊哉。”前妇张氏,生一子,殇。顷妇亦亡。即不欲娶。母强之,议婚汤氏。汤贫,女斋蔬。比有富者,欲得师为佳婿,阴间之。师竟纳汤。

大师经常叹息曰:“人命如白驹过隙,浮生几何。我如果到三十岁仍然科举不中,一定离俗出世,怎么能因功名利禄终身拘于故纸堆中呢。”莲池大师在家时,元配张氏生有一子,殇亡,不久张氏亦亡故。大师即不欲娶。然在母亲勉强下,议婚汤氏。汤家贫穷,其女持斋。有富贵人家也想得到大师为佳婿,便在暗地里离间,然而大师最终仍然纳娶汤氏。

大师在家议婚之时,不为财势所动,以志同道合为求,摈弃富家之女而最终选择贫女汤氏,最终以此因缘而顺利出家。如果大师当时以世间之标准择偶,出家之想恐成泡影。故知修行人于世间行事,亦当时时以道心为验,自可消祸于未然,获福于无形。

今之世人,在面对婚姻爱情的选择时,多只注重于长相、财富、权势等外在条件的拣选。殊不知以色事人者,色衰而爱弛,爱弛而恩绝。而贪求财势者,又有几人能长保富贵。

最终随着时间的推移,外在条件迁流变化,双方的我执、情执日益增上,各自不满积聚于心,矛盾日增,烦恼炽盛,婚姻渐渐变成痛苦的枷锁,由爱而生憎,双方遭受痛苦折磨。所谓恩爱,前世有恩,今世有爱,是因缘果报;而大多数伴侣则更像冤亲债主的讨债还债轮回,亦是因缘果报。

即使夫妻之间恩爱美满,伉俪情深,白头偕老,亦不过是世间幻乐,爱情的本质实为苦空无常,独来独去,独生独死,死后轮转六道,暂无休息。莲池大师言,恩爱不常,生死莫代,此之谓也。如《楞严经》言:“汝爱我心,我怜汝色,以是因缘,经百千劫,常在缠缚。”若在情爱牵缠中,不能生发大出离心,难免头出头没,求出无期。

如莲池大师言:“人生母子、夫妻、一家眷属,俱是宿世虚缘。暂时会聚,终必别离,不足悲苦。可悲可苦者,乃是空过一生,不念佛耳。”(《示在家二众》)

莲池大师出家之时,曾作《七笔勾》词,将鱼水夫妻、富贵功名等通皆一笔勾销,是为真出家。吾辈即不能如大师之出尘,于此世间梦幻泡影之富贵荣华、夫妻儿女等,亦当生一笔勾销想,念念出离,不恋世情,如此方有脱离三界火宅之望。须知欲爱如膏,佛智如火,须勤勇熏铄,顿尽无余。如若口念弥陀,心恋尘境,念念之间尚思人天福报,富贵平安,心不与佛应,往生大事,何日方能成办?

如妙叶大师言:“苟起一念世心,便被如是等尘劳魔党牵拽将去,全身陷没,求出无期。譬如游鱼虽逸,一丝可系,其害非不大也。”(《宝王三昧念佛直指》)

二、精进参究,一心办道

乞昭庆寺无尘玉律师,就坛受具。居顷,即单瓢只杖游诸方,遍参知识。北游五台,感文殊放光。至伏牛,随众炼魔。入京师,参遍融、笑岩二大老,皆有开发。……越中多禅期,师与会者五,终不知邻单姓字。

大师剃度出家后,随即来到昭庆寺无尘玉律师处受戒。之后不久便开始孤身一人单瓢只杖游历诸方,遍参各处善知识。北游五台,感得文殊菩萨放光。至伏牛,随众炼魔。后入京师,参遍融、笑岩二大善知识,皆有开发省悟。……越地(今江浙一带)多禅期,师于中参加禅期五次,到结束时都不知邻单同参的姓名。大师苦修之精勤可见一斑,余并可知。

大师为亲近善知识,不辞辛苦,仿善财之五十三参,效赵州之八十行脚,为办道故,千里无阻。今时交通便利,网络发达,欲亲近大德,朝拜诸山,快则朝发夕至,慢则一两日亦可到达;网上听经,视频音频浩如烟海,比之古时,方便百倍千倍不止,然而修行人自觉能得大受用、大利益者,比之古人,恐少之又少。其缘由之一,即是被世事所牵,不能放下。青年者系念情缘男女,中年者醉心宦海职场,待到老来,又挂念儿孙后事。

正如莲池大师所言:“人生寒思衣,饥思食,居处思安,器用思足,有男思婚,有女思嫁,读书思取爵禄,营家思致富饶,时时不得放下。其奋然出家,为无此等累也,而依然种种不忘念,则何贵于出家?佛言:‘常自摩头,以舍饰好。’然岂惟饰好,常自摩头曰:‘吾,僧也,顿舍万缘,一心念道。’”(《竹窗二笔·出家休心难》)

故真念佛人,于念佛之时,当万缘放下,将此现前一念心系念于佛号上,不能专,要他专;不能念,要他念;不能一心,要他一心等。如此痛下功夫,方有真实受用处。否则终日泛泛悠悠,念佛时妄想纷飞五内俱热,做世间事时又念及自己是念佛行人,互相牵缠,两头不占,既未得到世间五欲之乐,又未得到出世间的念佛往生之乐,良可痛惜。

如莲池大师所举一例:“五台居士谓予曰:‘吾知有此道而不克尽力,终其身不乐。今士人不知有此道者,得一第,快心五欲以为乐。吾既知之,不敢纵欲,而复以王事家事驱驰荏苒。今老矣!失人世之乐,又未得出世之乐,故郁然终身。’此居士实语也。而自昧者多、自觉者少,谁道及此者?居士诚贤乎哉!”(《竹窗二笔·知道不能造》)

三、严持戒律,道风凛然

师以精严律制为第一行,著《沙弥要略》《具戒便蒙》《梵网经疏发隐》以发明之。…… 其设清规益严肃。众有通堂,若精进,若老病,若十方,各别有堂。百执事各有寮,一一具锁钥,启闭以时。各有警策语,依期宣说。

夜有巡警,击板念佛,声传山谷。即倦者,眠不安,寝不梦。布萨羯磨,举功过,行赏罚,以进退人,凛若冰霜,威如斧钺。即佛住祇桓,尚有六群扰众,此中无一敢诤而故犯者。

虽非尽百丈规绳,而适时救弊,古今丛林,未有如今日之清肃者。具如《僧规约》,及诸警语,赫如也。

大师以精严律制为第一行,著有《沙弥要略》《具戒便蒙》《梵网经疏发隐》等文阐发其意。……在大师的督导下,云栖寺清规整肃,道风凛然。大众有通堂,而精进修行者、老病安养者以及十方而来者,又各自有堂。百余执事各自有寮,一一皆有锁钥,按时启闭。各有警策语,依期宣说。夜有巡警,击板念佛,声音传遍山谷。

即或有疲倦者,听闻击板声,亦眠不安,寝不梦。布萨羯磨,诵戒忏悔等皆依佛制而行;宣举功过,施行赏罚,以此来对大众进行评判进退,分毫无差,凛若冰霜,威如斧钺。即使佛住祇桓,尚有六群比丘扰众,此中无一敢起纷争而故犯者。虽未尽复百丈清规,但切合时代需要,革除旧弊,重振颓纲,古今丛林,未有如今日之清肃者。具体情形,赫然载于《云栖法汇》之《僧规约》及诸警语。

莲池大师在世时,非常注重戒律。一方面著书立说,阐发圣意,对比丘戒、菩萨戒、沙弥戒都有整理著述,如《具戒便蒙》《梵网经疏发隐》《沙弥要略》等。一方面在云栖寺身体力行,严持戒律,重新恢复比丘戒法的授受,三衣一钵,恢复半月诵戒羯磨。并亲制寺院规约,包括各堂院规约、僧约、赏罚条例等各项规制,汇集为《云栖共住规约》。

从大师之著述及自身行持,可见大师对戒律的重视。须知我们信愿的坚固与否以及往生的品位高低,也跟我们持戒的功夫深浅息息相关。

如《净土圣贤录》记载,明朝真清法师,临往生时,大众问曰:“和尚往生净土,九品奚居?”答曰:“中品中生也。”众曰:“胡不上品生耶?”曰:“吾戒香所熏,位止中品。”言毕,泊然而逝。由此可见,以戒香熏修,尚只得中品中生之报,吾人扪心自问,自己持戒功夫如何,将来往生品位又如何?

对于持戒的重要性,释尊及历代祖师均有详细开示。如《华严经》言:“戒是无上菩提本,应当具足持净戒。若能具足持净戒,一切如来所赞叹。”印光大师言:“凡修净业者,第一必须严持净戒,第二必须发菩提心,第三必须具真信愿。戒为诸法之基址,菩提心为修道之主帅,信愿为往生之前导。”(《净土指要》)

修行人切不可因佛具大悲,以为经中言五逆十恶临终忏悔尚且救度,而我今日未犯五逆十恶,余诸恶事,无碍往生,只需临终十念,佛自来迎,故杀盗淫妄皆可为矣。须知今人业深障重,智浅福薄,平日无功夫,临终易打失,破戒之人,往往因其烦恼深重,导致其往生的信愿因破戒的烦恼而减弱。临命终时,四大分离,众苦交煎,无量劫来冤亲债主皆来讨债,若非功夫深厚,诚恐不易得力。加之若再有家亲眷属哭泣喊叫,牵动情染,稍失正念,则不知落入何道中去矣。若到此时方悔平生空过,痛失往生大利,悔之晚矣。

如袁中道所著《纪梦》中,其兄袁中郎带其神游净土,对其谆谆告言:“吾不图乐之至此极也。然使吾生时严持戒律,则尚不止此。大都乘戒俱急,则生品最高。其次戒急,则生最稳。若有乘无戒,多为业力所牵,流入八部鬼神众去,予亲见同学诸人矣。弟之般若气分颇深,而戒、定之力甚少。夫悟理不能生戒、定,亦狂慧也。归至五浊,趁此色力强健,实悟实修,兼之净愿,勤行方便,怜悯一切,不久自有良晤。一入他途,可怖可畏。如不能持戒,有龙殊六斋遗法见存,遵而行之。诸戒之中,杀戒尤急。寄语同学,未有日启鸾刀,口贪滋味,而能生于清泰者也。虽说法如云如雨,何益于事?”(《西方合论》)

诸戒之中,杀戒最为切要。莲池大师在世时,亦极意戒杀生,崇放生。为放生专设有万工、上方、长寿诸放生池,并于山中设放生所,每年花费百余金,粟二百石,并著有《戒杀放生文》等劝世。

四、预知时至,自在往生

临终时,预于半月前,入城别诸弟子,首及宋守一等,遍及故旧。但曰:“吾将他往矣。”人皆莫测。还山,连下堂具茶汤设供,与众话别云:“此处吾不住,将他往矣。”……七月朔晚,入堂坐,嘱大众曰:“我言众不听,我如风中烛,灯尽油干矣。只待一撞一跌,才信我也。明日要远行。”众留之。师作《三可惜》《十可叹》以警众。

时松江居士徐琳等五人在寺,令侍者送遗嘱五本。次夜入丈室,示微疾,瞑目无语。众省觉,报城中诸弟子至,围绕。师复开目云:“大众老实念佛,毋捏怪,毋坏我规矩。”众问谁可主丛林。师曰:“解行双全者。”又问目前,师曰:“姑依戒次。”言讫,面西念佛,端然而逝。是万历四十三年七月初四日午时也。

莲池大师临终时,提前于半月前,入城辞别诸弟子,首先是宋守一等,其余诸故人旧友皆一一遍及。大师并未透露自己预知时至,将要往生,只是说:“我将要去其他地方了。”众人皆不知大师之意。回到云栖寺,连下堂一起准备了茶汤设供,与大众话别言:“我不在此处住了,将去往其他地方。”……七月初一晚,入堂坐,嘱托大众言:“我言众不听,我如风中烛,灯尽油干矣。只待一撞一跌,你们才肯相信我言。第二日要远行。”众人挽留之。大师作《三可惜》《十可叹》以警众。

此时松江居士徐琳等五人在寺里,大师令侍者送去遗嘱五本。次夜入丈室,大师示现微疾,瞑目无语。此时大众省觉,于是赶紧通知城中诸弟子赶来,大众围绕在大师旁,大师又开目言:“大众老实念佛,毋捏怪,毋坏我规矩。”

大众问谁可主持丛林。师言:“解行双全者。”又问目前,师言:“姑依戒次。”说完,面朝西方念佛,端然而逝。时为万历四十三年七月初四日午时。

大师最后一着,以预知时至、自在往生的实际行持向后人昭示了念佛法门的殊胜利益。念佛人乃人中芬陀利华,生时人鬼钦敬,死后得生净土,仗佛慈力,感应道交,功德利益不可思议。今人每每这山望着那山高,以为念佛法门平淡无奇,听说某个法门好,就要去学一学;听说诵某部经功德大,就要去读一读;或持某咒,或在哪里听了一个号称秘密高深的法,云念此咒修此法就可以快速成就乃至快速成佛等等,就要去修一修。好奇务怪,总不能安心念佛。

对于此种现象,莲池大师开示言:“予昔在炼磨场中,时方丈谓众云:‘中元日当作盂兰盆斋。’予以为设供也。俄而无设,唯念佛三日而已。又闻昔有院主为官司所勾摄,堂中第一座集众救护,众以为持诵也,亦高声念佛而已。此二事,迥出常情,有大人作略,真可师法。彼今之念佛者,名为专修,至于祷寿命则药师经,解罪愆则梁皇忏,济厄难则消灾咒,求智慧则观音文,向所念佛,束之高阁,若无补于事者。不思彼佛寿命无量,况百年寿命乎?不思念彼佛能灭八十亿劫生死重罪,况目前罪垢厄难乎?不思彼佛言:‘我以智慧光,广照无央界。’况时人所称智慧乎!阿伽陀药,万病总持;二三其心,莫肯信服。神圣工巧,独且奈之何哉?”(《竹窗随笔·念佛不专一》)

正如憨山大师赞言,惟师之才,足以经世;悟,足以传心;教,足以契机;戒,足以护法;操,足以励世;规,足以救弊。至若慈能与乐,悲能拔苦,广运六度,何莫而非妙行耶?莲池大师审时度势,观末法众生之机,惟依念佛法门方能得度,故一生悲心切切,力弘净土,并有《弥陀疏钞》传世,广度群迷。冀诸同仁仿效先贤,老实念佛,将来一刹那中离五浊,莲池海会喜相逢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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